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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宿小河峪

因路难找，到达小河峪村时已是傍晚。

在村口，我们停下车来，问路边一位站在家门口的大婶：这里晚上有住的地方吗？大婶伸手往我身后一指：你问他。回头一看，是一位老汉，他说：有啊，我们村书记家就有旅馆，有房间住，还能唱歌啥的。我说：我想睡火炕，有吗？他说：有啊，你要是想住，我家就能给你腾出个屋，烧上炕就行。我问：那住一晚多少钱啊？他说：你随便给，不给钱都行，一个出来玩住一晚上的事，啥钱不钱的。老汉的话让我有着一种久违的亲近，但老两口年岁已高，怎忍心让他们操劳？另一不便说的原因是他家院子里有些凌乱破落，没有正规农家院的样儿。为了吃住踏实，我还是辜负了老汉的心意，决定再进村看看。

（一）

小村就坐落在山脚下，而路就在山和一条小河中间，沿路拐入村庄，一块写有“小河峪”字样的石碑醒目地立在路边。

用手机从网上搜出韩军农家乐，电话联系后，韩军，一位和善的中年男子到河边迎接了我们。

韩军农家乐的招牌很有乡土气息又有着小村特色。墨绿色的背板上，左上角是两个大大的红苹果，苹果上写着“金富宁”字样，这是小河峪村的特产，背板的两边是盛开的喇叭花，衬托着大大的农家乐三个字。而农家乐上面的韩军俩字，更是直接了当，没必要文艺。

走进韩军农家院，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。小院除了一排正房，东西两侧还建了厢房，房子的墙外挂着一串一串的辣椒、玉米、蘑菇等农作物。东厢房墙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老鹰，据韩军讲，是他在山里捡到的，拿回家后做了处理，再加上填充物，挂在墙上当装饰。院子里已铺了水泥路，一旁的空档处还种了些香菜等绿叶菜，给冬季的萧条增添了春的色彩。

女主人从正房门口笑着迎了出来，她让我们进屋里坐，然后问我们晚上想吃啥，我说晚饭不需要大鱼大肉，家常饭菜最好，可口就行。她让我们先歇会儿，她做饭。而韩军已经开始劈柴生火，为我们烧火炕了。

不想在屋子里呆着，我们放下行李走出小院。

（二）

夕阳中的小河峪，宁静又安详。

村边的小河水静静地流淌着，河面上有一座小小的木质吊桥连着河的两岸。吊桥上，从河那边走过来两个人。女子喊着：我先过来你再走，太晃啊。男子旋即止住脚步，扶着护栏笑望着小心翼翼走在吊桥上的女子。

街口三位大婶在唠家常。见到我们，笑着说：才来啊？太晚了，今天不能玩了。我说：没事的，明天再玩。她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见到了远嫁后回娘家的当村姑娘，毫不生分，我一下子也有了回家的感觉。

河边，一位大叔背着一捆干树枝、赶着一群羊从夕阳中走了过来。我举起相机抓拍。大婶冲着大叔喊着：把你拍下来了。我赶紧说：大叔，我没拍你，拍羊呢。大叔远远地嘟哝了一句什么，我没听清，但还是怕大叔反感，乖乖放下相机。只见大婶笑盈盈地对我说：没事，他开玩笑呢，随便拍。

沿着小河往北走，但见小村每排房子中间的路都是水泥路，家家门口几乎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干树枝，这应该就是农家冬日的主要取暖之物。路旁有一小片并不高的树木，树枝上竟然还挂着那么多褐色的干树叶，问身边的村民，他告诉我是桲椤叶，桲椤叶饼就是用这做的。这桲椤叶怎生了得，绿的时候可做饼，枯黄了的时候还坚持不脱落供人观赏。

小村还有个健身广场，配备了许多的健身器材，大概是天冷或是傍晚的缘故，没有人来玩，显得有些空旷。

广场的护栏上，不知是谁家晾晒的白菜，将白菜晒干后要怎么吃呢？一定很好吃吧？一旁花墙上晒着倭瓜干，我问旁边的男子：你们都怎么吃倭瓜干？他说：也就是晒着玩，现在新鲜菜有的是，谁还吃这个？

山村的傍晚还是有些冷，我们小转了一下就回客房休息。

（三）

客房在西厢房，推门迎面是大大的火炕，火炕上铺着红红的有着卡通图案的绒毯，被褥整齐地摆放在窗台下。

将相机放到进门处的桌子上，脱鞋上炕，然后坐在炕上。此时的炕还不够暖和，于是将被子盖住腿脚取暖，眼睛则顺着西面的窗户往外望。

窗外，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静水相映衬，很是养眼。想着，如果是在城里，所选楼房窗外能看到小区的一块绿地、一小洼水，就觉得是个极好的住处，而在火炕上就能看到如此视线开阔的风景，又是何等的居住享受？

火炕渐渐暖和上来了，女主人推门进来，问是和他家人一起吃还是在这个屋子吃。我说就在这儿吃，不打扰他们一家吃饭。她客气地说：她家里也没什么人，韩军出去吃了，就剩她的老妈和一个外孙。我还是坚持不去打扰，分头吃，都省了那份客套，我喜欢自在的环境。

女主人说：那也好。随后，将地上的一个红红的小方桌放到了炕上。恍惚间，让我感觉像是要吃农村结婚时新婚夫妇的对面席，特喜庆。

很快，女主人端上来了饭和菜，饭是玉米渣和大米做的二米粥，一盘脆生的家常饼，菜是一小盆白菜肉炖焖子豆腐，一盘菜花炒肉，一盘咸菜丝炒土鸡蛋，看着这饮食搭配，我打心眼里喜欢，这个女主人简直能想到客人的心坎里。韩军还专门打开一瓶酒说免费让我们喝，周到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由于在龙潭峡没有吃好午饭，这顿晚餐对于我们来说，简直就是雪中送炭。我们狼吞虎咽，我们风卷残云，反正饭菜几乎都被我们吃完了，胃里极舒服，心里更是舒坦。

（四）

晚饭过后，天已经黑了下来。女主人收拾停当，让我们去她的屋子里看电视，我说要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。

夜晚的山村，极冷。山风吼吼地吹着，即便我裹紧外衣，仍是觉得有些难耐。村里看到灯光的住家极少。刚走进一条街，就听到附近院落里传来狗叫声。换一条街走，又招来一阵狗叫。山村里的狗警惕性极高，容不得我们这些陌生人呢。

回到院子，女主人再次邀请我们去她的屋子里看电视，盛情难却，我决定去坐坐。

回客房翻包想找点儿小孩喜欢吃的零食，给主人家的那个小外孙，找来找去只有两瓶酸奶。于是责怪自己外出经验不足，没有太多的储备可以随时作为礼物拿出。

屋子里，女主人正坐在炕上看电视，五岁的小外孙在地上跑来跑去。见我们进来，女主人挪到炕边，让我们坐下，随后取来瓜子给我们。我将酸奶送给了小外孙，小外孙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。女主人追了出去，回来告诉我们，小外孙去外面取水，要回来给我们沏茶，真是可爱。

女主人讲，她有两个闺女，都嫁到了市里，这个小外孙是二女儿的孩子，因为感冒了才送回家。她拿来闺女的婚纱照给我们看，说一到周末两个闺女只要有空就都回来看她们。

跟女主人讲我晚饭后散步时的场景，女主人说，这个村子也就300多口人，但常住人口很少，就她所住的这条街常住人口只有4个人，如今的年轻人都愿意往外走，姑娘要外嫁，就连小子们也都宁愿倒插门，不肯留在村里。

问她，村里的孩子都到哪里上学？她说，现在村里没小学校了，得到很远的地方，都得家长接送。

问她，平时吃的肉菜到哪里去买？她说，有人每天送到村里。

问她，你这农家乐生意咋样？她说，生意挺好的，自从村子前面的那条快速路修好后，来的人可多了，周六周日都住得满满的。他们这个村子包村领导是县委书记***，给他们打造旅游，让他们开农家乐，门口的农家乐的牌子就是镇里为了鼓励开农家乐给统一做的，但真正开起来的也就4户。

一个普通的村民，那么自然地能说出县委书记的名字，而且不止一次地说起，说明包村领导的确对这个村的发展下了功夫，也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。

女主人要给外面的灶膛添火，我们也就不再逗留，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房。

（五）

客房里渐渐暖和起来，不仅火炕热，连屋子里的土暖气也热得烫手。看看表，才晚上七点半，睡觉还太早。客房里是没有电视的，于是拿出手机连接网络，这才发现，根本无信号，正想关了网络，信号又冒出一点点，可又打不开网页。

睡吧，反正没有事做。身边的那位很快进入梦乡，我则躺在炕头上，体味着火炕的暖，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。

火炕的热，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睡土炕的时光。那时一家人都要挤在大炕上，炕头处过热，会将下面垫上木板，木板和土炕间撬开一个缝，缝里总会放一些花生等干果，留给小孩们当零食吃。

窗外传来一阵阵轰轰声，应该是车辆通过小村的那个隧道时发出的声响。伴着窗外的声响，伴着一天游玩的疲惫，慢慢地回想着、回味着儿时的记忆，我也进入了梦乡。

不多时，我醒了，是被热醒的。火炕烤得慌，身子像要被烤熟了一般，炕边散发出那种热干土的气味。太热了，我下炕活动一下，然后去卫生间。

卫生间在院门旁，从客房到卫生间的路上让人更真切地感受到夜的清冷。寂静的夜里，仰头可看到了月亮，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，照亮了小村的夜，也守护着宁静的小村落。

再次回到客房，我发现我错用了一条被子。炕上原本多出一条被子的，怕夜晚冷，我就压在了身上，现在想来，应该铺到炕上才对。我将被子打了对折铺到褥子下面，再次躺下的时候，下面就不那么热了，我暖暖地、安安稳稳地一直睡到了天亮。

（六）

清晨，我赖在炕上不想起来。门外传来来来回回的脚步声，农家人已开始了一大早的忙碌。

走出客房，和主人们互问早安。当然了，对话没有这么文绉绉。他们问我睡得咋样，我说非常好。

走出院子，呼吸一下乡村的新鲜空气。山中似乎有雾，远处群山朦朦胧胧，近处，各家房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起，又渐渐随风飘散。

站在小河边，望着触手可及的山峦河流，以及一步之遥的农居，让我不由得想了很多。这里是果树之乡，这里有优美的风景，这里也有了畅通的公路，如此好的环境，为什么却留不住居住的人？想来，小村的功能又怎能满足人们日益膨胀的、浮躁的、多层面的需求呢？

回到小院，在洗漱间用温水洗漱完毕，女主人已将饭桌摆上炕，随后饭菜也端了上来。一盆手擀面，面里卧着两个鸡蛋，细细的白菜丝、翠绿的香菜叶混杂在汤面里，热气中飘着香油的味道。外加一盘辣白菜，一盘海带丝拌黄瓜丝。女主人的饮食搭配再次让我心悦诚服，她所做饭菜，正是我想吃的。

早饭过后，我想起女主人晚间聊天时说起她们这里的苹果远近闻名，就想着买一些带回家。

女主人带着我来到隔条街的另一个院子里，在门口处我看到了那个盛苹果的地窖。地窖很大，里面摆放着很多的苹果，阴冷阴冷的。韩军帮我们装了一箱苹果，我则在女主人的介绍下，又在这家院子里买了一些山核桃、栗子、榛子，收获多多。

就要返回了，我们和主人话别。他们怕我们进不了乱刀峪，又友情引路将我们带入山中。

小河峪，你带给我的，除了温暖，还是温暖……